近年來，我國以互聯網技術為(wei) 基礎的平台經濟快速發展，新模式、新業(ye) 態不斷湧現。中央財經委員會(hui) 第九次會(hui) 議強調，要著眼長遠、兼顧當前，補齊短板、強化弱項，營造創新環境，解決(jue) 突出矛盾和問題，推動平台經濟規範健康持續發展。“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促進共享經濟、平台經濟健康發展，進一步明確了發展平台經濟的戰略和使命。如何解決(jue) 平台經濟遇到的發展和治理難題，不斷為(wei) 高質量發展和高品質生活提供活力動力，同時抓住數字化轉型機遇，推動平台經濟行穩致遠？本期特邀四位專(zhuan) 家深入研討。

嘉 賓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數字貿易研究中心副主任 崔豔新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金融研究所支付清算研究中心主任 楊 濤

北京交通大學服務經濟與(yu) 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研究所所長 馮(feng) 華

國家會(hui) 計學院金融係副教授 黃波濤

主持人

經濟日報社編委、中國經濟趨勢研究院院長 孫世芳

平台經濟融入尋常百姓家

主持人：當前平台經濟發展呈現哪些特點，對經濟社會(hui) 發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崔豔新：平台經濟是基於(yu) 互聯網信息技術，由數據驅動、平台支撐、網絡協同的經濟活動單元所構成的新經濟係統。當前平台經濟發展特點有三個(ge) ：一是業(ye) 態日益豐(feng) 富，平台經濟的網絡效應與(yu) 外部效應進一步提升；二是主體(ti) 更為(wei) 多元，平台運行規則的公共品屬性日益突出；三是數據價(jia) 值凸顯，圍繞數據的價(jia) 值創造與(yu) 增值正形成全新的數據價(jia) 值鏈理論，並不斷應用深化。

平台經濟在經濟社會(hui) 發展全局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顯。一是提高全社會(hui) 資源配置效率，促進價(jia) 值鏈各環節的集約化管理。二是推動技術和產(chan) 業(ye) 變革，經濟社會(hui) 朝著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方向加速演進。三是提升現代化治理水平，國家治理的智能化、全域化、個(ge) 性化、精細化水平得以提升。

楊濤：平台經濟的典型特點，一是外部性，平台經濟具有“網絡外部性”的特殊性質。比如，支付清算組織就是典型的平台經濟模式，其中支付消費者越多，支付終端對於(yu) 商戶的價(jia) 值就越大；而安裝支付終端機的商戶越多，支付產(chan) 品對消費者的價(jia) 值也越大。二是多歸屬行為(wei) ，如果平台沒有實施排他性交易行為(wei) ，消費者可以購買(mai) 多個(ge) 競爭(zheng) 性平台的產(chan) 品或服務。三是定價(jia) 策略，在平台經濟的雙邊市場中，定價(jia) 的焦點是將用戶的網絡外部性內(nei) 部化，為(wei) 交易平台的雙邊吸引盡可能多的用戶，從(cong) 而實現共贏。

馮(feng) 華：平台經濟本質是利用網絡信息技術為(wei) 雙邊市場用戶或者多邊市場用戶服務的生態型產(chan) 業(ye) 組織，具有準公共物品的屬性。其商業(ye) 模式的關(guan) 鍵是流量入口和數據變現的組合，商業(ye) 競爭(zheng) 形態總體(ti) 上是維度競爭(zheng) 。近幾年，人們(men) 已習(xi) 慣使用互聯網平台來滿足日常生活中的各種需求，在全球產(chan) 業(ye) 鏈加速重組的背景下，大力發展平台經濟是提高我國國際競爭(zheng) 力和推動經濟社會(hui) 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舉(ju) 措。

黃波濤：平台的技術特征體(ti) 現為(wei) 大數據、人工智能、移動互聯網、雲(yun) 計算以及區塊鏈技術的深度耦合與(yu) 協同。平台本身並不生產(chan) 產(chan) 品，但可以促成買(mai) 賣雙方或多方之間的交易，實現供給與(yu) 需求的智能化匹配。從(cong) 供給端看，各行業(ye) 產(chan) 業(ye) 鏈、供應鏈的組織方式正在快速平台化，專(zhuan) 業(ye) 化分工體(ti) 係的撮合越來越高效，大大加速了從(cong) 技術、創意、設計到產(chan) 品化、貨幣化的進程。從(cong) 需求端看，互聯網平台通過不斷拓展廣度和深度滿足了各類消費需求，提高了全社會(hui) 資源的配置效率。

平台經濟治理遇到新課題

主持人：平台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一些新問題，如何進一步提升平台經濟治理效果？

黃波濤：隨著平台經濟的高速發展，我們(men) 在享受“數據紅利”的同時，也麵臨(lin) “數據風險”與(yu) “平台壟斷”的挑戰。主要表現在三個(ge) 方麵：一是科學界定數據這一生產(chan) 要素的產(chan) 權問題；二是控製數據泄露和濫用風險，進一步打通政府數據、企業(ye) 數據及社會(hui) 數據堵點，有效實現數據共享問題；三是對平台企業(ye) 尤其是頭部企業(ye) 的反壟斷治理問題。

楊濤：從(cong) 理論層麵看，平台經濟的前沿研究不足，概念邊界存在模糊性。在實踐中，一是市場競爭(zheng) 治理。去年底歐盟委員會(hui) 公布了《數字服務法案》及《數字市場法案》草案，旨在進一步限製美國科技巨頭的反競爭(zheng) 行為(wei) ，規範歐盟數字市場秩序。我國諸多數字平台企業(ye) 快速崛起，在大幅改善經濟效率、增進社會(hui) 福利的同時，也帶來新的反壟斷與(yu) 治理挑戰。二是社會(hui) 責任治理。事實上，基於(yu) 平台經濟的數字化變革更應該充分體(ti) 現出社會(hui) 責任、可持續性等特點，從(cong) 而彌補傳(chuan) 統經濟模式的治理缺失，然而事實並非總是如此。隻有不斷找出問題，加強治理，才能使平台經濟充分發揮外部性、多歸屬性、定價(jia) 等方麵的比較優(you) 勢。

馮(feng) 華：當前平台經濟發展的難題，一是平台壟斷造成競爭(zheng) 短板。規模經濟、數據驅動等優(you) 勢在增進平台企業(ye) 效率的同時，也可能造成強者愈強的馬太效應。二是信用短板製約健康發展。共享平台的用戶信息安全、搜索平台的信息真實度等誠信缺失現象迭出，背後是信用短板。構建守信激勵失信懲罰的社會(hui) 信用體(ti) 係，前提是有作為(wei) 社會(hui) 信用的公共品與(yu) 基礎設施的數據共享平台，目前覆蓋各地區各部門、各類市場主體(ti) 的信用信息“一張網”還未形成，科學合理界定責任主體(ti) 成為(wei) 迫切要求。三是法規體(ti) 係滯後導致監管短板。由於(yu) 平台企業(ye) 跨界多元經營、跨界動態競爭(zheng) 的特征，平台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法規麵臨(lin) 更加繁複的類型化場域界分與(yu) 適用方法匹配的問題，需要監管部門協同聯動，推動反壟斷規製有序有效展開。

崔豔新：當前我國平台經濟發展存在的短板，一是公平競爭(zheng) 的市場秩序有待強化；二是信用體(ti) 係有待健全，在信息安全、數據開放共享等方麵還缺乏相應的技術規範標準；三是治理能力有待提升，目前部門化、條塊化、屬地化的監管模式難以有效發揮作用。數字平台在極大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的同時，也帶來了資源重組與(yu) 權力重構，其中超大型平台反壟斷是全球數字經濟發展麵臨(lin) 的共同難題。一是壟斷行為(wei) 如何認定，市場支配、算法共謀等更多隱形壟斷行為(wei) 很難界定方法與(yu) 獲得證據；二是如何防止超大型平台壟斷地位的傳(chuan) 導。擁有數據與(yu) 流量優(you) 勢的超大型平台，很有可能將其在某單一市場的支配地位傳(chuan) 導至其他市場；三是如何防範數據壟斷和濫用對市場競爭(zheng) 產(chan) 生負麵影響。

發展規範並重 提升治理效能

主持人：我國平台經濟發展正處於(yu) 關(guan) 鍵時期，在實踐和治理上都亟須同步跟進，如何推動平台經濟規範健康持續發展？

馮(feng) 華：發展平台經濟要改進監管體(ti) 製機製，構建鼓勵創新與(yu) 有效監管並重的新型政府與(yu) 市場互動關(guan) 係。要堅持規範發展的原則。明確反壟斷監管的核心理念，圍繞壟斷行為(wei) 取證、壟斷規製工具等重點問題形成新的框架。

要構建強有力的配套保障體(ti) 係。加強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提高光纖寬帶的覆蓋率；加快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ye) 尤其是物聯網等新技術的應用；培育和引進與(yu) 平台經濟發展相配套的金融中介服務機構，提升服務能力；加快推進物流基礎設施與(yu) 物聯網技術的應用結合，對倉(cang) 儲(chu) 、裝卸設備等信息進行整合，提升流通效率。

要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明確數據資源確權、加強個(ge) 人隱私保護。規範數據市場主體(ti) 活動，明確進行數據收集、處理、共享開放等數據活動以及治理應遵循的規定。鼓勵數據要素市場主體(ti) 參與(yu) 公共管理，建立數據資源資產(chan) 化和數據流通交換體(ti) 係。確立數據安全管理規範，解決(jue) 數據收集、共享、銷毀等整個(ge) 數據生命周期中可能產(chan) 生的數據安全問題。

楊濤：首先是微觀層麵，要高度關(guan) 注數據、算法、算力的治理。一方麵，數據要素治理既要打破“數據孤島”，充分發揮數據要素的價(jia) 值，又要避免數據濫用和加強數據信息保護。另一方麵，算法也需要探討治理問題。在實踐中，無論是互聯網平台的“大數據殺熟”，還是麵向金融投資者的“算法陷阱”，都要進一步加強治理約束。此外，還有算力的治理。近年來我國算力資源迎來爆發式增長，但創新與(yu) 協同治理能力仍較弱，資源布局仍有諸多不合理。

其次，從(cong) 宏觀來看，更需要構建有助於(yu) 平台經濟與(yu) 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製度環境。反壟斷隻是非常態化機製，要在逐漸形成理論、政策與(yu) 實踐共識基礎上，推動政府、市場、社會(hui) 、企業(ye) 形成合力，不斷提升綜合治理能力與(yu) 效率。

黃波濤：一方麵，要堅持發展與(yu) 規範並重，探索平台經濟的彈性監管和柔性治理模式。首先，加強對重要數據的有效保護，明確數據平台企業(ye) 的責任、數據權利的建構、數據治理規則的確立等，確保國家數據安全。其次，積極推進數據資源的開發利用，保障數據依法有序地自由流動，鼓勵平台企業(ye) 不斷優(you) 化自身業(ye) 務，加快攻關(guan) 關(guan) 鍵核心技術。再次，要防範平台企業(ye) 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引導公平有序競爭(zheng) ，為(wei) 創新營造良好環境。

另一方麵，要妥善處理好拓寬融資渠道與(yu) 防止資本無序擴張之間的關(guan) 係。要繼續發揮國家大基金在平台企業(ye) 投融資過程中的領投作用，為(wei) 平台企業(ye) 發展提供資金支持。同時，將平台企業(ye) 監管融入證券市場發行機製，將平台企業(ye) IPO時的前置審查、從(cong) 嚴(yan) 打擊證券違法活動與(yu) 維護國家安全、有效防範化解風險結合起來。

崔豔新：一是堅持發展與(yu) 監管相協同，優(you) 化生態格局。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推動建立平台經濟跨界及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包容審慎監管機製，不斷適應數字經濟領域製度創新需求。當前平台經濟麵臨(lin) 的最大挑戰是如何兼顧強化反壟斷監管和促進創新發展，要強化平台分類分級監管，引導平台經營者將更多資源用於(yu) 技術研發與(yu) 革新，使科技創新成為(wei) 反壟斷重要價(jia) 值取向。二是堅持創新監管模式，提升治理效能。充分發揮平台經濟和社群經濟去中心化、規模化優(you) 勢，利用和引導社會(hui) 力量參與(yu) 治理，形成有效的監管正反饋機製。突出平台企業(ye) 的自律性和監管主體(ti) 的多元性，要求具有引領作用的平台經濟核心企業(ye) 起帶頭作用，更好履行對平台及關(guan) 聯企業(ye) 監管責任。三是完善平台經濟治理法律法規體(ti) 係。加強反壟斷法律體(ti) 係建設，做好反壟斷法、數據安全法等的統籌協調和有機銜接，出台平台經濟領域反壟斷規範文件和配套細則，增加超級平台的新型基礎設施地位和義(yi) 務條款。針對互聯網平台免費服務的特征，注重將流量、算法等新的互聯網關(guan) 鍵要素對產(chan) 業(ye) 發展的影響，以及動態競爭(zheng) 等綜合因素，納入反壟斷分析判斷中來。

數字化推動“智能+”產(chan) 業(ye) 蓬勃發展

主持人：平台經濟與(yu) 數字化建設的銜接點在哪裏？未來將給哪些行業(ye) 和技術創新帶來機遇？

楊濤：未來主要可關(guan) 注以下幾個(ge) 方麵。一是數據要素市場的快速發展。伴隨著數據要素價(jia) 值的逐漸體(ti) 現，不僅(jin) 對傳(chuan) 統生產(chan) 要素帶來深刻影響，更是改變著要素綜合利用的生態環境與(yu) 組合模式。數據要素的發掘、應用、確權、交易、流轉等，將是平台經濟與(yu) 數字化變革的重要基礎。二是數字產(chan) 業(ye) 的蓬勃興(xing) 起。平台經濟已經成為(wei) 推動數字經濟與(yu) 產(chan) 業(ye) 發展的重要力量，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chan) 業(ye) 統計分類(2021)》中，其範圍就包括數字產(chan) 品製造業(ye) 、數字產(chan) 品服務業(ye) 、數字技術應用業(ye) 、數字要素驅動業(ye) 、數字化效率提升業(ye) 5大類，前4類是數字產(chan) 業(ye) 化，第5類是產(chan) 業(ye) 數字化。三是數字金融的規範發展。去年下半年歐盟發布了數字金融一攬子計劃，與(yu) 之相應數字金融概念引起新的關(guan) 注。數字金融的一個(ge) 重要創新方向就是平台化、開放化的金融生態，需要在合規與(yu) 效率之間把握好。

崔豔新：平台經濟依托數字技術實現勞動力、資本、技術、數據等生產(chan) 要素的集約化投入，促進研發、設計、營銷等各環節的數字化與(yu) 智能化管理。基礎設施由自建數據中心向依托雲(yun) 網端轉變，技術群落從(cong) IT(信息技術)向DT(數字技術)轉變，運行邏輯從(cong) 競爭(zheng) 邏輯向共生邏輯轉變。平台經濟的發展將促進5G、人工智能、邊緣計算等新興(xing) 技術的日趨成熟，推動“智能+”產(chan) 業(ye) 的蓬勃發展，尤其是產(chan) 業(ye) 互聯網平台日益成長壯大，將推動智能製造、智慧物流、個(ge) 性設計、定製研發等新模式、新業(ye) 態的快速發展。

黃波濤：平台經濟以數據作為(wei) 關(guan) 鍵生產(chan) 要素、以現代網絡作為(wei) 重要載體(ti) ，催生了電子信息、商貿物流、高端裝備等行業(ye) 大規模的技術創新，既包括提升網絡寬度、深度和效率的5G移動通信、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領域的創新，也包括平台獨特的、具有專(zhuan) 利性的算法模型等再創新。目前，我國的消費型平台處於(yu) 全球領先地位，但是生產(chan) 型平台並不多，未來要著力推動平台經濟從(cong) 消費型平台向生產(chan) 型平台轉變，讓企業(ye) 利用平台的新型配置方式高效率、低成本、精準化地獲取生產(chan) 要素，通過研發設計、生產(chan) 製造、經營管理、市場服務等環節實現全產(chan) 業(ye) 鏈協同轉型，重塑產(chan) 業(ye) 發展體(ti) 係。

馮(feng) 華：平台經濟建立在數字技術發展的基礎之上，一是芯片技術，二是高速移動互聯網、物聯網等通信技術，三是大數據、雲(yun) 計算等算法語言技術，四是把基礎層麵和應用層麵結合起來的人工智能技術。平台經濟與(yu) 數字化建設帶來的新一輪發展機遇，包括電商平台、搜索引擎平台、金融互聯網平台等，正在深刻改變全球產(chan) 業(ye) 格局。平台經濟為(wei) 企業(ye) 創新提供了新場景，供求雙邊的信息更加透明、對稱，市場競爭(zheng) 更為(wei) 激烈。在這種環境下，企業(ye) 一方麵要充分發揮核心競爭(zheng) 力，將不具備比較優(you) 勢的模塊外包出去，從(cong) 而將很大一部分資源用於(yu) 單一流程的改善升級；另一方麵要在不具備成本優(you) 勢的情況下通過改善工藝流程，提升商品品質，以贏得市場。